现代诊断方法用在卢梭身上仍有不确定性,因为得不到他的反馈。但健康问题极大影响了卢梭的历史形象,对之回避意味着失去一个新视野,所以值得冒险。这个新视野里包含着一个人的心灵、写作与生存境遇的隐秘关系,其中有诗意的疯狂、打不破的虚空,以及听不到声音的呼喊。所以思考卢梭问题时,感性的风格不一定离真实更远,隐喻式的、模糊的心灵感悟可能更接近卢梭及其时代的精神。启蒙时代以来,因果逻辑取代了神学的启示与顿悟,但它侧重于结果的有效性,而忽视了证明过程中所征引的原因的有效性,所以被视为原因的往往不需要论证,被视为结果的就需要多重论证。而在卢梭式的感性风格里,原因和结果没有明确的界限,理性话语的逻辑不一定有效。
第四节 被害妄想症
1766年1月,卢梭赴英避难,水土不服,营养不良,1766年8—10月只以清水和面包为食[96],病情再度发作。根据拜访者的描述,那时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即通常所说的被害妄想症,属偏执型精神障碍。乌德托夫人曾是卢梭的情感寄托,《新爱洛漪丝》的写作得益于他们的交往,卢梭去世后,她却称其为“有趣的疯子”。启蒙晚期的文人布里索(J.-P. Brissot)提及与卢梭断交的原因:“有二十次我想给他写信,但没有,我怕他怀疑我是他的敌人派来的密探。”[97]1798年,比塞特医院的皮内尔从《忏悔录》中发现作者的忧郁和受迫害倾向。[98]19世纪德国莱比锡的生理学家莫比乌斯(M?bius)有一天看到研究卢梭疾病的论文,之后去翻阅《忏悔录》,“这是一部极有吸引力的作品,让人着迷,尤其是对心理细致而深入的描写”,但读完后,他对自己的结论越来越确定,“这个人是个疯子”[99]。现代医生艾洛叙也将这部作品视为心理学文献,“指导精神病医生研究体质性的被害妄想症”,福柯在《古典时代疯狂史》中说被害妄想隐藏于文辞间;2006年,新版《卢梭研究辞典》有了结论:他为被害妄想症所困扰,他的晚期作品里有证据。[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