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南面海,西北连陆,北方多游牧民族,惟事侵略,西方则不然,其国多系文明之国,我之文明,能裨益彼者诚不少,彼之文明,能裨益我者亦孔多也。近年英、俄、法、德考古家,在新疆发见古书,有与印度欧罗巴语类者,以其得之之地,名之曰焉耆语、龟兹语,焉耆语行于天山之北,龟兹语行于天山之南,予疑龟兹语为塞种语,焉耆语为乌孙等游牧民族语,已见《秦汉史》第五章第四节。烈维《龟兹语考》云:据迈埃(Meillet)研究,其语特近意大利色特(ItaloCeltes)、斯拉夫(Slaves)、希腊(Héllénes)诸语,实难纳诸一类语言。与印度伊兰语,又不相类。中国初译佛经,在二世纪时,其语,有非印度元文所能对照,必用龟兹语,始能解其音译者,(此文亦在《史地丛考》中。)此可见西域诸国自有其文化,非尽受之于人,而其有裨于我者为至大也。【44】当时西域诸国文明富厚之情形,读前文所述龟兹、焉耆之事,已可概见。王国维《西胡考》曰:魏、晋以来,草木之名,冠以胡字者,其实皆西域物。予谓不仅此。《续汉书·五行志》曰:“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之,此服妖也。”凡一种文明,由贵族传入者,在当时恒为侈靡之事,久之,流衍于民间,则为全群之乐利矣。此等器物、技艺,有益于我者,实亦甚深,参观以下各章可见。西域诸国人入中国者亦甚多。胡本匈奴之名,久之,中国人乃以称北方诸民族。在匈奴之东者曰东胡,乌丸、鲜卑之先是也。在匈奴之西者曰西胡,亦曰西域胡。匈奴亦黄种,容貌与中国人同,一同化即不可复别,西胡则为深目高鼻之族,文化虽已交融,容貌不能骤变,魏、晋而后,胡名遂稍为所专。既惟称此种人为胡,则东西之名,可以不立。此说详见予所撰《胡考》。(在《燕石札记》中,商务印书馆本。)知此,则知西域人入中国者之多,亦知中国与西域关系之密矣。又不特中国,北方之游牧民族,与西胡关系亦深,此事须统观隋、唐以后史实,方能明之,然观第八章第三节及下节,亦可见其端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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