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跃的舅舅往病房走的时候,我下意识躲进了楼梯间。顾跃一直对他母亲有怨恨,怨她要钱不要抚养权,因此一直不肯开口叫“妈妈”。就算是上次偶然打破了母子之间的界限,却仍旧有隔阂。那种带着试探、怨恨却又无法让自己完全背离温暖的矛盾,顾跃自己也许感觉不到,我却看得清楚,顾跃怨恨着那个抛弃他却又能温暖他的人,他的母亲。
然而如今真相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在他的面前,抛弃他的原因是为了他好,抛弃他的原因是为了不让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背上负担……不管顾跃愿不愿意,恨不恨,在他衣食无忧、潇洒自在的时候,刘素兰在挣钱还债。他恨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人告诉他“你恨的那个人,其实最爱你”。
顾跃颓然地靠在墙壁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口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解锁,拨出号码,等待接通,然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爸……”
6岁进入学校这个象牙塔,到现在,我们18岁,三角函数和现在完成时没教我们怎样处理各种突如其来的意外,甚至不能控制面对压力时那莫大委屈带来的声音的颤抖。
我想顾跃也已经蒙了,这个叛逆、浑身长着刺的少年,褪下防备、卸下尖锐,以一种尚不强大的姿态去靠近他的父亲,想要获得一些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