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子谓“语孝于温凊定省,孰不知之”,然而能致其知者鲜矣。若谓粗知温凊定省之仪节,而遂谓之能致其知,则凡知君之当仁者,皆可谓之能致其仁之知;知臣之当忠者,皆可谓之能致其忠之知,则天下孰非致知者邪?以是而言可以知,“致知”之必在于行,而不行之不可以为“致知”也,明矣。知行合一之体,不益较然矣乎?
夫舜之不告而娶,岂舜之前已有不告而娶者为之准则,故舜得以考之何典、问诸何人而为此邪?抑亦求诸其心一念之良知,权轻重之宜,不得已而为此邪?武之不葬而兴师,岂武之前已有不葬而兴师者为之准则,故武得以考之何典、问诸何人,而为此邪?抑亦求诸其心一念之良知,权轻重之宜,不得已而为此邪?使舜之心而非诚于为无后,武之心而非诚于为救民,则其不告而娶与不葬而兴师,乃不孝不忠之大者。而后之人不务致其良知,以精察义理于此心感应酬酢之间,顾欲悬空讨论此等变常之事,执之以为制事之本,以求临事之无失,其亦远矣。其余数端,皆可类推,则古人致知之学从可知矣。
【译文】
来信写道:“道的大致轮廓容易明白,就像所说的‘良知良能,愚夫愚妇也能懂’。但是对于细节和变化的详细情况,差之毫厘就会失之千里,必须通过学习才能了解。现在说起孝,就是温暖清凉、定时省视,谁不知道呢?但是,像舜不禀告父母就娶妻,武王不葬父就兴兵讨伐,这些是养志还是养口,小杖受还是大杖走,割股疗亲、庐墓守丧等事,在平常与变化、过分与不及之间,必须要讨论个是非曲直,以此作为处理事情的根据。如此才能使心体没有遮蔽,处理事情才能没有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