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哀愁也好,且回转去罢,去到那不必计算的一个时候。那时候是傍晚的光景,我不知被谁,大约是一个嬷嬷吧?抱在臂里,从后厅正屋走到前厅回廊,给放下在右手栏杆边一个茶几上站住。才从母亲床上欢喜地睁开来的一双迷蒙蒙的小眼睛,在那儿看见一个穿蓝色竹布衣衫的女人,是在我小小的心中觉得一见面便张手要伊拥抱的女人。这是谁呢?你猜一猜看,伊凭倚着栏杆,微笑着,望着那被黄昏的光充塞了的庭院。空中无数点点的飞虫穿来穿去,它们的薄翅振动,仿佛习习有声。
“孩子!这是萤火虫呀!这是——”
我立刻被伊的唇吻着了,我在伊的那从有史以来便凝聚爱情的黑晶晶的睫下了。我从旁边不知又是谁的手里喝了一口苦味的浓茶,舌头上新得了一种苏生的刺激,我立刻在这小小的模糊的心中感觉了:这是我家的七月的黄昏。
回转去罢,房屋依然是那所古旧的房屋,在那条有一个木匠人家管守入口的短巷左边;落雨的时节,那木匠饲养的三只斑鸠便在檐下笼中咕咕地叫唤,时候却仿佛是五月。祖母在伊静悄悄的房中午睡,父亲的窗子里似乎有说话的声音,我的一个伴侣——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叔母生的——不知到哪里去了,母亲也不见,我独自在后院天井里蹲着。那从墙边和砖缝里挺生出来的野草,有圆叶的,有方叶的,密密的,疏疏的,不知叫做什么,衬着满阶遍地的青苔,似乎满院里都是绿色的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