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杜雨洁突然站起来,打开衣橱,却也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齐膝的睡衣,领口上的一道线,曲曲折折地耷拉下来,有些丧气似的。她将衣橱里的衣服都翻找出来,摊在床上,翻来看去,又一件件地往身上比。终于一叠一堆地搁在一旁去,难免没有惆怅。倒不是因为挑不出,而是,稍入眼些的,背后都有一段回忆。这些回忆是她自己攒下的。就像手里一件重磅真丝的衬衫,里面还镶着宽大的垫肩,是很陈旧了,也已不合时宜,但质地却是好的。她便留下来,舍不得丢掉。
她看一看,想一想,终于还是在心里放弃。站起来,去卫生间刷牙。
再回来,却看见母亲幽灵似的,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面无表情。
她就看见床上搁着一件孔雀蓝的旗袍。她认识,是母亲预备和父亲结婚周年纪念时穿的。荣泰祥做的,慢工出细活。订下了,父亲却病了,走得急。竟恰是在丧礼后的那个星期给送来了。
她将旗袍捡起来,捧在手里,抚摸一下。织锦缎如同皮肤一般滑腻,一撒手,便如同在手指间流淌。她一只只地打开琵琶扣,很慢,如同仪式。然后慢慢地穿上。待整理好了,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吃惊。她与母亲的身材相仿,倒是她更丰腴些。这旗袍出自名家之手,是懂得扬长避短的,便为她遮蔽去了许多岁月的痕迹,有了玲珑之感,看得她竟有些恍惚。她将手放在自己胸前,禁不住托了一下。有些心悸,额头上竟出了一层薄汗。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刹那便站起来,怕旗袍起了褶皱。她知道自己,不是将它当衣服来看待。无知觉间,这已然是她的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