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劳乃宣和江谦的辩护,切音字的格调越来越高,离其起点也越来越远:这个原本只是为“下流社会”准备的“粗浅”工具,到后期成为“尤宜于学士大夫子弟”的向上之途。当然,从理论上讲,这中间并无矛盾:下学而上达,本是儒家理想。劳乃宣和江谦强调的是切音字的“理”,卢戆章看重的是切音字的“用”,各得一端,两不相妨。而且这本是对士人说法,说得高比说得低更能服人。不过,问题在于,下学与上达方向毕竟不同,刻意突出其精微一面,便不得不模糊其主要目标。
另外,江谦所论在形式上非常接近劳乃宣,然其意义已不仅是强调切音字对汉字的助益,而在实际上突破了文字双轨制将“稽古”与“通今”打成两橛的思路。他虽着力论证简字有利于反切原理的普及,进而昌明国粹,然重点已落在古来反切之法“无用”上,实即意味着反切法可以废去。这样,古今上下得以重新打通,但已是建立在切音字的基础之上了。不过,他在理论上仍认可古学的重要性。
比较起来,劳乃宣的议论虽亦有同样意味,但更偏重于古学本身。他强调切音字原理出自小学,恰是前揭《中外日报》上的文章所说改良旧字必须精通小学的意思。事实上,劳氏也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他早年所著《等韵一得》被认为是中国语言学史上的一部重要著作。故劳乃宣与其批评者在此问题上的观点是一致的。这再次表明,切音字其实不像其倡导者们宣扬的那样浅显。1905年,劳乃宣在《重订合声简字谱》一书中指出:“音韵之理,以母、韵、声三者为大纲”,其“条理至为精密”。此书仅为普及教育之作,“但求其易学易解,此等精微皆置不论,而其理则仍相贯通,不差累黍。生徒学此简字,但期应用,原可不必深求;而好学深思之士,则不可不知其源流。其习为师范者,将为人师,非心知其故,无以应答生徒,尤不可不求甚解”。[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