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大程度上,我与自己写下的散文几乎一致。我用语句和段落将自己铺展开来,给自己加上标点,我一遍又一遍布置一连串意象,像一个用报纸将自己装扮成国王的孩子。我以这种方式用一连串词语创造了韵律,像一个疯子用干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这些干花在我梦里依然鲜活。最重要的是,我很冷静,像一个布娃娃开始注意到自己,偶尔摇头以便使帽子上的小铃铛发出声响,死者的生活叮叮当作响,对命运发出微弱的警示。
然而,在这平静的不满之中,以这种方式去思考的空虚感和单调感曾多少次缓缓注入我有意识的情绪里啊!我曾多少次感觉到,就像从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听到了某种声音,我所感受到的这种生活的潜在苦涩与人类生活离得如此远——在这种生活里,除了产生自我意识什么也不会发生!我曾多少次从这样的自我放逐中醒来,我偶然看到,成为一个彻底的小人物是多么得好,这个快乐的人至少可以感受到真正的苦涩,这个知足的人可以感受到疲劳而不是单调,遭受苦难而不是想象自己遭受苦难,杀死自己,是的,而不是看见自己死亡!
我使自己成为书里的角色,过着人们从书里看到的生活。我的一切所感都只是感觉(与我的意愿背道而驰),以便我能记下我的所感。我的一切所思都立刻化为词语,混入扰乱思想的意象,铸成别样完整的韵律。经过这么多的自我修改,我毁掉我自己。经过这么多的独立思考,我不再是我而是我的思想。我探测自己的深度,并放弃这种探测。我终其一生想知道自己是否深刻,唯有用肉眼来探测——像井底幽暗而生动的倒影——映出我那张对自己的观察进行观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