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在他后面,走进那小教室,里面热烘烘的,屋角上那铁炉子正烧着大量的红煤。讲台上那张长方桌,上面蒙了雪白的新白布,两只白瓷盆子供着红梅花,踞着左右桌子角。会员们在课堂座位上纷纷就席,每人面前都放着一套文具,和一大套文件,颇像个会议的样子,我被胡诗雄引导着,坐在右端屋角孤零的一个座位上,面对了会场的会员,似乎是新设的一个新闻记者席,这总算客气极了。
这时,大家入座,那位会长先生从从容容走上讲台去,拿桌上一个铃子,直挺板住面孔,站在讲台中间,叮叮当当,将铃摇了一阵,依然放在桌上,对全会场的人看了一看,然后回转头来,也向我看了一看,这才面对了台下道:“现在开会。”铃子摇过之后,全会场寂然,一点点什么声音没有。会长道:“今天这会有两件大事,一件是预选出席上海大会代表,一件是讨论大会宣言,我们应当提出什么意见。这两件事我们先办哪样?回头请大家决定,现在请文书股袁干事,报告各种文件。”
那袁大鹏听了此话,手里捧了一叠文件,站将起来,走向讲台。那会长便慢慢地走下台来,坐到第一排椅子上去。
袁大鹏将一叠文书放在桌上,一面翻着,一面向讲台下看去,口里报告了道:“第一件是张干事李代表请假。第二件是……”他手里乱翻着,口里轻轻地又来了两句英语,我仅听到他说了两句:“梭累。”他翻了一阵,终于是把要找的那张稿件清理出来了,他两手捧了念道:“平民夜校来信一件,要求本会承认他们为大会一个单位。第三件羊尾巴胡同住户伍子干来信一件,说他曾在中学读书,现在因贫辍学,要求本会承认他是个学生。”类似这样的文件,他一直报告过了十七件,方才下台。